作者:Chris Shields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译者:Issac
校对:易二三
来源:Reverse Shot(2021年3月25日)
影展「赵德胤的六部电影」,将于2021年3月26日至4月11日在活动影像博物馆独家放映。《灼人秘密》也将随这次的影展在该博物馆放映。
《灼人秘密》
从他在缅甸农村长大到现在,赵德胤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路。这位38岁的台湾导演的最新作品是艺术惊悚片《灼人秘密》,该片于2019年在戛纳电影节的「一种关注」单元放映,与这位导演之前的作品相比,在风格和成本上都有了重大飞跃。
《归来的人》《穷人·榴莲·麻药·偷渡客》和《冰毒》都是由长镜头、即兴表演和非专业演员构成的小成本作品。在这些影片中,赵德胤以神秘的精神之美和鲜明的政治即时性直面农民工和农村贫困人口所面临的丑陋现实。
在《灼人秘密》中——由他的合作伙伴、演员吴可熙担任编剧——早期作品的简朴和持续的美学被华丽的美术、优雅的摄影和超现实的心理恐怖元素所取代。然而,仍然存在的是剥削的现实和寻求更好生活的流散者的困境。
《灼人秘密》讲述了一个失败的演员尼娜·吴(吴可熙饰)最终获得了巨大突破的故事。然而,她得到的角色涉及露骨的裸体和性。她勉强接受了。从此,现实和尼娜内心世界之间的界限开始慢慢瓦解,我们越来越多地了解到她对自己的过去所隐瞒的秘密。
《灼人秘密》是一部令人陶醉的惊悚片,也是一部对权力和性剥削的令人揪心的控诉,吴可熙的转型是这部电影的灼热核心。
从今天开始,活动影像博物馆将展出赵德胤令人振奋的新作以及他之前的五部作品。这位导演花了一些时间讨论他的新作、成功、恐惧、英格玛·伯格曼、盗版DVD,以及制作电影的难易程度。
记者:在制作《灼人秘密》时,你有哪些顾虑?
导演:我担心这部电影与我以前的电影相比会太风格化。在前期制作中,我会讨论适合这部电影的美学。我们开始想,也许我们应该使用大量的有轨镜头和跟拍镜头,因为它可以让摄影机慢慢地揭示隐藏的东西。有时我担心这样太炫技了。我以前拍的是慢电影。这部电影让我觉得没那么自信了。有更多的覆盖镜头和更多的镜头移动,但剪辑后,我觉得我们的选择是正确的。
不同类型的故事应该使用不同的风格。我还在努力寻找适合我的故事的电影语言。也许我可以用单一的电影语言来讲述我的故事,但我不想这么做。我们还年轻,应该尝试一些实验性的、冒险的东西。没关系,这只是一部电影(笑)。
记者:虽然风格不同,但《灼人秘密》和你之前的电影在主题上有相似之处,都是关于移民,尤其是就业。这是你想要关注的吗?
导演:电影人和艺术家无法避免制作一些反映他们经历的东西。我的背景和妮娜很相似。这个故事是关于一个来自家乡的女孩。当她在城市时,她变得孤立。和我之前的电影一样,它关注的是农村移民。她在找机会改变她的生活。她正在从底层爬到更高的地方。我认为最终,就像我的其他电影一样,这是另一个全球化的故事。
我认为电影的外表不同,但内里是一样的——我的经历和教育。你看,这些和我来自同一地方的穷人和移民,没有那么多选择,他们可能只有一个选择。这就是他们选择它的原因;即使他们意识到这是一个陷阱,他们也无法避免。
记者:拥有更多预算后,是感觉受限还是更自由?
导演:我觉得大制作更受限制。我强迫自己对投资者、工作人员和演员负责。所以有时我感到巨大的压力。我也是我所有电影的主要执行制片人。我必须担心融资,我必须理性,对我的投资者负责。但在拍摄过程中,这些压力消失了,因为我非常专注于创作过程。在拍摄和剪辑之后,我感到非常害怕。
在开拍前一周,压力越来越大,但在拍摄过程中,当我到达拍摄地点,当灯光打开,当演员就位时,我感到很舒服。不过,现在,我更喜欢只有一个人的摄制组,一台摄影机,去一个偏远的地区拍摄一部没有剧本的纪录片——人员少,预算少。
记者:即兴表演是你之前电影的主要部分。《灼人秘密》有即兴发挥的空间吗?
导演:尽管它比我之前的电影规格更大,但还是有即兴发挥的空间。这部电影有一半是即兴创作的。我拍摄了剧本的所有细节。但是我们拍摄的50%的内容都不在剧本里。最后,它可能会变成其他样子,但我们在剪辑中找到了它最后与观众见面的样子。你可以想象通过增加不同类型的内容,用倒叙,更快的剪辑,更多的画面,它可以是别的东西,但我们不想那样。这不是那种电影。
记者:你一直在台湾拍电影,你认为你的作品是台湾电影遗产的延续吗?我指的是杨德昌、蔡明亮和侯孝贤。
导演:事实上,我早期的电影,从《归来的人》到《冰毒》,都受到了侯孝贤的影响。我是他在金马学院的学生。我记得我们曾一起勘景。我记得我骑着小摩托车,他坐在后座找拍摄地(笑)。
《归来的人》
当我遇到侯孝贤的时候,我正在拍的短片是关于两个青少年杀了人,必须逃离台湾。在拍摄期间,有很多的工作人员和故事板。我们在开会讨论如何拍摄,如何做美术设计。侯孝贤走过来拦住了我。他说,你要记住,你的演员不是专业的。如果你想让他们遵循你的故事板,如果你要求他们像专业人士一样根据你想要拍摄的内容行事,那将是一场悲剧。他们会失败的。当时,我没有听从他的建议,我让我的非专业演员跟随我的内容和分镜,结果失败了。
所以,我很快改变了我的方法。所有的背景演员都是真实的。我让主要演员跑到人群中打架。所有的背景演员都害怕,以为这是一场真正的斗殴。在此之前,电影对我来说大多是假的。当我们打开摄影机,一切都与现实不同。从那时起,我知道也许我可以从电影中学到一些关于我的现实的东西。也许我可以用电影创造一些能反映我的现实的东西……我想,我们可以用假的镜头捕捉现实。
我记得在杀青派对上,侯孝贤喜欢唱KTV,也唱得很好,我们一起唱歌。他知道我来自缅甸。他解释了为什么我们不能像好莱坞那样拍电影。他打开了我的思路,电影制作变得如此简单。我可以带着摄影机回到我的祖国缅甸。我有很多故事要讲。
记者:由此诞生了你的第一部长片《归来的人》?
导演:在工作坊结束的一年后,我拿到了我的硕士学位,我买了一台松下相机。我和三个朋友一起回到了我的家乡,在十天的时间里,我们制作了《归来的人》。我的现场制片成为了主角,他在我的三部电影中均有出演。我对拍摄地点很熟悉,剧组跟着我,信任我。我们跟着直觉走,我们和人们交谈,我们问他们所面临的问题。我们刚跟他们谈完,就跟他们一起拍。
《冰毒》和《归来的人》中的一些场景我们分两次拍摄。他们都不是专业人士,所以我遵照侯孝贤的指示——不拍覆盖镜头。这是更容易。我开始意识到这些限制会让艺术家走向自由。
《冰毒》
记者:在电影《灼人秘密》中,吴可熙的表演非常专业,充满强烈和残酷的气息。你是如何处理这种表演的?
导演:拍摄《灼人秘密》是一次非常特殊的经历。吴可熙是该电影的主要编剧,她创作了这个故事。我第一次读过这个剧本后就非常喜欢它。剧本展示了一种非常私人的体验。在拍摄之前,我们一起修改了剧本。但当我们接近拍摄时,我希望她更加关注表演本身,而不是剧本。然而,由于吴可熙创作了这个角色,所以她可能比我更了解角色。因此,表演方面就变得更容易,因为她非常深入地了解这个角色。当我们完成一个镜头后,如果她觉得不好,她就会想再拍一条。她会要求我们对表演做出反应,然后根据反应再拍一条或继续下一个镜头。
我记得侯孝贤曾说过,当你找到合适的演员,到了拍摄现场,你只需要说「是」或「不是」,你不必向他们解释,他们就能明白。实际上有时他们比你更理解情节。
记者:我听说你曾经在三年内观看了1000部电影?
导演:大学时候,去电影院对我来说太奢侈了。我在缅甸的家乡工作,支撑我的家庭。所以,我会去图书馆租DVD。很多是盗版的DVD。如果没有盗版DVD,没有互联网,没有数字媒体,我不可能成为一名导演。在学校里,我们有单独的教室和实验室可以使用。我把灯光都切断了,然后利用我自己的区域建造了自己的电影院。当然,这个电影院在我自己的实验室里,非常的DIY。后来每天我都会边看电影边吃午饭。
我还记得我看英格玛·伯格曼的电影的经历。我一边吃着午饭,一边看《野草莓》,但没过15分钟我就睡着了。第二天我又看了30分钟,又睡着了。然后再接着看,又睡着了。但我还是一直坚持着看完了。一年后,当我快要毕业时,我面临一个问题:我是个在台湾生活的外国人。如果毕业后没找到工作,我就得离开。那时我又看了一遍《野草莓》,忽然对主角的处境感同身受。虽然那时我很年轻,但必须做出决定:是留下还是离开。后来我很幸运,一家电视广告公司看了我的毕业作品,给了我工作机会,让我可以留在台湾。
《野草莓》
记者:你取得了许多成就,那么对你来说,什么是成功?
导演:我的处女作短片拿了奖——奖品是现金。这让我成就感满满。我那时候觉得,比起我家乡的乡亲们,自己确实获得成功了。我十六岁离家前,最大的抱负就是赚个一万美元,用来给家里盖个新房。后来,当我拍的电影得到奖金后,我想或许我可以就为了得奖而拍电影。(笑)
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成为一名艺术家简直就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我的父亲告诉我,我不需要艺术,不需要学习绘画或音乐,只需要找到一份工作就够了。论语里有一句话,「仓廪实而知礼节」。艺术远远超出了穷人的能力范围。
我很幸运。与我的家人相比,我是最幸运的。不过,我妈妈可能并不完全理解我在做什么。每次我打电话给她,她都问我:「你挣到钱了吗?」和「你的收入够吗?」我说:「够了,够了。」然后她说,「好吧。」